桐城三章

发布时间:2015-07-02 15:48:15 人气:0 来源:admin

 

桐城三章

 

洪 放

 

 

 

六尺巷

 

  一条不足百米的小巷,静静地立在月光里。两旁樟树浓郁、桂花清香。仅仅宽六尺,却量出了比天地更宽的人心,包容了比时光更广的胸怀。

 

  桐城人喜欢在这小巷里行走。一个人时走,一群人时走,外地来客时走,寻古访幽时走……走着,走着,这小巷里那四句二十八字的诗句,便走出了小城,走进了线装史书,走向了大千世界,最后,走成了一段关于和谐的美谈,走成了中国传统道德的一行最有力度的诠释——

 

  一纸书来只为墙,

 

  让他三尺又何妨?

 

  万里长城今犹在,

 

  不见当年秦始皇。

 

  桐城人喜欢走在巷子里凝神倾听——他们先是听到清宰相张英接到家乡驰书后挥笔写下这四句诗时的旷达之声。不以权重,不与民争,以和为贵,清直做人。接着他们又听到在张家让出三尺巷子后,与其争地的吴家也慨然让出三尺。吴家既感佩宰相气量,也不失小城淳朴古风。六尺小巷,听出的不是争,不是权,不是以官欺民,不是鱼死网破,而是一种阳光般的豁达、月光般的宁静。

 

  六尺巷,已成为桐城人心中的圣地。走在巷中,你再听:

 

  白发的诗人正在吟哦,稚嫩的小儿正在歌唱。二十八个字,在这小巷里逡巡。六尺小巷,已成为标尺,成为典范,成为桐城朴素而回味无穷的理想……

 

文 庙

 

  七百年风雨,正在文庙大殿那些高大的檐角上,镌刻沧桑;那古老的风铎,响了一声又一声,响了一年又一年。而那些盘旋的紫藤,那些怒放的凌霄,那些虬曲的古柏,那些沉静的睡莲,目睹了一代代学子们从泮桥上经过。他们的虔诚,犹如桥下不绝的流水;而他们的步伐,则如线装书一般稳健。

 

  桐城文庙,八百里皖江都曾在它的钟声里沉醉。甚至,在有清一代,整个中国,都曾飘逸着从此走出去的那些身影。居桐城之中,倚雄秀的龙眠山,枕清雅的龙眠河,文庙,文化之根,书香之源,城市之灵魂。

 

  静静徜徉于文庙,或可与七百年来的士子们相逢。那里有百科全书式大学者方以智,有明末诤臣左光斗,有桐城派三祖方苞、姚鼐、刘大櫆,有抗英保台的台湾兵备道姚莹,有倡导西学的京师大学堂总教习吴汝纶,有美学大师朱光潜,有新月派诗人方玮德,还有弘扬新儒学的方东美……灿若星辰,薪火不绝。

 

  因为文庙,桐城人尊师且重教。“穷不丢猪,富不丢书”,只要在文庙里走一走,那心里就激荡着书声,就洇染了书香,就回响着书生之气息。

 

  因为文庙,桐城人方正而灵动。方正,一如文庙的端庄与素朴;灵动,一如风铎在阳光和风声中的激越与昂扬。

 

七百年风雨,文庙不老,桐城不老。生生不息的文化不老。

 

潇洒园

 

  最好是在黄昏时走进园内,读园,便能读出断坼之声,读出鼎革风烟;便能听到方以智在古书经卷中抬起头来时的叹息,触摸到那苍茫的浩渺心事。

 

  由此园开始,这个读着诸子百家的桐城少年,慢慢地与园中风物一道成长。数年后,当他在秦淮河畔,以“明季四公子”之一的面目驰骋于酒肆勾栏时,他应该能想起潇洒园中的那无数个长夜。再后来,当他结社反清,四处奔突,若干年后出家为僧;当他被清兵所执,病死于惶恐滩头……他应该能想起刻在潇洒园中树干上那深沉的山河之疼的……而他这棵从潇洒园中长出的坚韧之树,哲学之树,科学之树,已是阅尽世态,通透自然;已是物我相忘,天人合一了。

 

  他潇洒。少年狂,中年僧。酒旗风暖,不羁人生。

 

  他潇洒。通地理,观万物。格物致知,心骛八极。

 

  他潇洒。怀故国,举大旗。知不可为,悲壮而为。

 

  如今园已荒废。黄昏时独立废园,落叶满阶,瓦松萧瑟。园名潇洒,岂是知道主人潇洒之人生?江河已逝,大师岂能预见数百年后此园之清寥?

 

  夕阳老树,一园绝唱。

 

文章刊发于《人民日报》2015年5月18日24版大地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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